“开到荼靡花事了”,每每看到梧桐花,就会想起这一句,满路都是怒放的梧桐花,绚烂得半个天空粉嘟嘟的紫。不是不知原意,可还是愿意把荼靡曲解为开到极致的一种状态。
梧桐花偏于粉紫,色彩不是大红大绿的明艳,虽开放得张扬恣肆,却因色彩的粉紫灰淡,少了惊心动魄之感,填了凄美之意。假设梧桐花是满贯的艳红,那又是怎样的一种景观!梧桐花清香扑鼻,一到春天,我习惯性地沉浸在梧桐花的开放和坠落里,浸淫在梧桐花流溢的甜香里,若是没有风的稀释,这香将甜腻得要人窒息。香是一张密实的网,我是网里的一条鱼。
晨风清凉,空气清新湿润,日子一天天延续,梧桐树伴我笔直地生长。在它铺张的花事下,整个院子浪漫温馨得像个童话:祖母在梧桐花下娴熟地穿针引线,父亲在梧桐花香里饮茶吸烟听收音机,母亲在梧桐树下用石臼“砰砰”搋粮食,昂扬的公鸡、唠叨的母鸡围了母亲寻食石臼里蹦出来的粮粒……枝丫横斜,花事繁盛,香气四溢,没有人刻意去赏花,梧桐花暗淡灰紫,树又过高,我们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,从不觉得它如何美,谁还刻意抬头仰望一树繁花。风过,梧桐花翩然飘落,我和弟弟随手捡起,用来作为互相攻击的工具互掷,或者吸食花蕊里少许的蜜汁。据说梧桐花可以炒食,没有尝试,但祖母用四季晒干的梧桐花梧桐叶梧桐枝烧锅,我们喝的水、吃的饭,居然以梧桐花梧桐叶梧桐枝为柴!
梧桐花落地有轻微的啪啪声,梧桐叶更是肥硕厚实,纹络精美,油汪汪绿,常常被我们顶在头上遮阳。梧桐叶翠枝青,亭亭如盖,挺拔端庄,民间自古相传“栽下梧桐树,引来金凤凰”,历来被视为吉祥的象征,加上木质轻软纹理美观富有弹性成材快速,家院民宅遍植。秋寒、雨冷、黄叶散落之时,我也曾“见春花而落泪,睹秋月而伤心”,无端敏感落寞起来,想起“无言独上西楼,月如钩,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”,想起“辘轳金井梧桐晚,几树惊秋,昼雨新愁”,想起“梧桐更兼细雨,到黄昏,点点滴滴”,想起“梧桐叶上三更雨,叶叶声声是别离”……那些萧索和凄苦,那些寂寞和冷清和那些曲高和寡的痛……
即使现在还有人在窗外,种一棵梧桐,也不知还有没有人在夜里,听梧桐细雨?
□ 韦 韦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