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的使者到了:当桃树现出一树的繁花,当新岁的钟声响起,转眼间,又到了春暖花开,百草丰盛的时节。
同往年一样,每到这一时节 ,我就爱独自一个人来到街道上、来回地在河边草地转上几圈。难得这样的日子,可以揪个空闲的时光,静静地摆脱琐事的缭绕,往心爱的地方徜徉。不为别的,仅为了能在路树的呵护下,咀嚼红花绿树的清香,寻找岁月的印记,重温有过的梦想。
早岁哪知世事艰?初三那年,我掂着脚跟,随父进城中读书。当时的县城不大,横一笔,竖一笔,巴掌大的一片天,倒成了人生的新驿站。小巷依旧,早已物是人非。如今父亲早已到了天国,我的额头也挂满了雪霜。光阴荏苒,时过境迁,岁月的风刀并没有磨平人生的胎记,故地重游,一切依旧是那么亲切,那么新鲜,那么怦然心动。那是怎样的记忆啊!
岑溪党政机关当时基本上集中在两个院子里,院外就是几条小巷、小街,沿途多是三到五层的建筑,部分还保留有民国初年的风格,有几分中西合璧的韵味:大大小小的楼房,风格各异、颇为精致。麻石、卵石、青石……最记得家的对面,就是文化公园,当时有数株木棉树,每到花开时节,一树红花,甚为好看。木棉树又称英雄树,数人合抱大小,枝干笔直,直冲云霄;园内小桥流水,竹影婆娑,柳树依依,洋溢着几分独有的情调;不分白天黑夜,这里都是相会的好去处,自然也是摄影爱好者的乐园,多少痴男恋女,在这里留下了多少迷人的故事……当时的民风淳朴,许多人都保持着低调的个性,做事少有张扬,只有文化公园,有了几分时尚的气息,成了观察时代变化的一个窗口。那时没什么小车,县长也不过是一部北吉,还不能公车私用,因此多了几分宁静和安然。公园附近就是电影院,青年男女通常在公园的花前月下玩上一会,然后进入影院,看过电影,还得在公园坐上一会儿,绽开脉脉含情的芽,粘出一见倾情的花,也许这时候,还会听到远处飘过的吉他或二胡的乐曲,一支一支的飞到心里,令人心旷神怡,乐不思蜀。小城因此多了几分浪漫的情调。
记得在文化公园的入口处,有一位梁姓的老伯,摆了一地的图书,我同许多人一样,有事没事,总爱看上几本才过瘾。年纪更小的小朋友,在这里一呆通常就是大半天。那时没有电脑和电子游戏室,小伙伴们就是在这里,打开了认识世界的一个窗口,在看图识字中,接受了最初的启蒙,至今回想起来,依旧是那么温馨和富有诗意。
文化公园当时还有一个戏台,乐声经常萦绕在耳畔,这是音乐爱好者和牛娘戏迷的乐园。多少的夜晚,透过绿树的光影,陶醉在剧目美妙的对唱中,以曲为生、以戏为伴的岁月,低吟短唱,声调悠扬,动人心弦。如今舞台已逝,人生如戏,岁月如歌,让人感叹良多。
最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是街道两侧的路树,紫荆花、芒果……多数没有伟岸的英姿,却日夜挺立在街边,给人遮挡风雨,它们吸入的是尘埃,吐出的却是芬芳,不管有没人人关注、不管得不得到照护,始终如同哨兵一样,挺立在街道两旁,虬枝苍劲、笑对霜雪。树冠始终张开绿色的大伞,显得枝繁叶茂,风吹过,似是向行人招手,显得别有风韵,这是多么善解人意的树啊。
老街弯弯曲曲,高低不一,偶尔还会出现一条两条的断头巷,虽然不是迷宫,却又胜似迷宫。城中的旧屋收藏着不少民间的故事,高低错落有致,风格多样,岭南风格的、中西结合的,八角楼、四扇大屋……一城一世界,一巷一天地,多数人家都有阳台、天台,那时的生活虽然清贫,但人们或种菜、或栽花,各有各的情调。那是自然的底色,洋溢着热爱生活的气息。一年四季,总有红花绿叶相衬,现出盎然的生机。低头不见抬头见,街坊们热情似火,随时可以串门,亲不亲,故乡人,彼此之间,柔情如水,情浓胜血,谁家有个红白喜事,邻里之间总是能帮则帮,不分彼此,不论地位高低,那几分温馨,让人叹为观止。
小城故事多,那情、那景、那人,并没有随着景物的迁移而消逝,记忆总是常记常新的,那动人的情境,不是时代珍藏的绝配么?
(蒙子奇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