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我的叔叔早年追随苏联专家,穿行于神州大地,为一贫二白的祖国寻找深藏在地下的宝藏。三年困难时期,苏联专家一夜之间就撤走了,他所在的地质队,因此被迫解散。
?在那年代,找个正式工作并不容易。叔叔能诗善对,凭胸中藏有墨水,迅速在侨乡水汶找了个代课老师的工作。谁也没有想到,这一变身,成为他终身从事的事业,从那以后,一张黑板,一条教鞭,一盒粉笔,就成了他终身的伴侣。
?那个叫西河小学的地方,村中当时只有四个生产队,全村人口在700人上下,村小学里,每个年级一个班,每个班级不外30多人。叔叔教的是语文课,书法教学也穿插其中。我小的时候,那字儿,甚是难看。叔叔对我特别严格,他讲得最多的是永字八法,他要求我当学生,得先学会写好一个人字。
?我那时没有弄明白他的意思,以为一个人字嘛,左右开弓,两笔下去,不就成了?就是一个人字,我反复练习了数页纸,还是过不了关。叔叔耐心地作示范,一笔一画都是那么用心,还语重心长地说:字是门楼书是屋,练习书法,要以出世之笔,写入世之心;要是一个人字也写不好,你以后如何在复杂的社会立身?要是一个人字也写不好,你如何让人接纳你,如何让人对你刮目相看?坦白地讲,我那时是一知半解的,直到参加工作之后,才明白做人的道理,才知道要写出一手端正的人字,是多么的不容易。
?我对文学的偏爱,大约也是从那时开始的。村中的红白喜事,多数都是叔叔一手写的古诗和对句,一律是通俗易懂的大白话。其实,放在平时,叔叔对作文教学是异常的认真,除了将龙头、猪肚、虎尾的结构讲得明白如话外,还特别重视起承转合的连接和过渡,他经常收集范文,将其中的出奇之处,娓娓道来。客观地讲,当时村中学生的作文水平,起码在侨乡,算得上数一数二的,在这当中,叔叔的言传身教,应该占有相当的比重。话说回来,近水楼台先得月,我对文字的偏爱和亲近,也是挺自然的了。
?侨乡读书的风气特别浓,许多家长经常对叔叔说:我家那浑小子,要是不听话,你不必客气。言外之意是可以下重手教训一下。叔叔自然明白乡下人的意思,手中的戒尺,却没有落到学生的身上。他在讲课之余,讲得最多的就是功夫在诗外,功夫在课堂之外。
?即使是在“文革”期间,叔叔对教学的热情依旧。期间,地质队得以恢复,他本可以重回原先的岗位,脱离代课老师的工作。他却选择留在学校,过着清贫的生活。有不少人都追回了本来应得的工龄,叔叔却一动没动,什么补偿也没争取,从来没有外出活动过,记忆中,他是在退休前,在落实政策的时候,才转正成为名副其实的人民教师。叔叔对名利的淡泊,由此可见一斑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