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下午,下着雨。我接到市红十字会领导的电话,问我可不可以去一起去看望一位他们曾经帮助过、而如今已生命垂危的老人,给他一些安慰,让他安宁。
我不假思索便答应了。
听说那位老人已经知道自己的情况,而且近一个多星期来几乎连水也喝不下一口,只是偶尔睁开眼睛。听别人问话时,偶尔也会点点头,但已经说不出话。所有的医疗救治设备都已经撤下,为的是让老人安详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。
小车在路上行走着,不知道为什么,我的心情很平静,很坦然。这种平静即使是在去心理救援或心理咨询时都未曾有过,仿佛是去看一位常常见面的老朋友。
来到病房,前来探望的人一一向老人问候。老人偶尔睁开眼睛,点点头。
我走到他的身边,告诉他,我是红十字会志愿者、是他儿子的朋友,来这里是陪伴他。他睁开双眼,望着我点点头,然后又闭上眼睛。我用双手握住他的一只手,然后又转到另一只手,把我手中的温度传递给他。我抚摸着他的手指、手心、手背、手臂,直到额头、脸,轻轻地抚摸他的耳朵。这时,我发现他呼吸是那样的平稳,很放松、很安详地闭着眼,偶尔睁开一下,望着我,点点头,像是说:我知道你在这里。 为一个面临死亡的人提供最大的帮助,莫过于你纯然在场——我突然想起存在主义治疗大师欧文·亚龙的这句话。
没有任何语言,我关注的是此时此刻,关注的是在场我与他的联结。 就在那段时间里,我和老人在一起。突然有一种觉知,感到他不是孤独一人。我和他在一起,无论他多么恐慌,我们都不会逃避他,离他而去。因为,有人与他分享孤独,他就不会与亲人和世界隔离。
离开老人,回到小区,已经是晚饭后的时间。路上碰到一位年轻的妈妈,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女儿逗乐。我又一次觉知,新生的喜悦与死亡的沉寂似乎毫无冲突,它们是如此和谐地孕育着、成长着,生生不息。
我感恩,在这位生命垂危老人身边的那一刻,我在场。 |